• 【20|12】【鈣與鎂之間的隔閡】

    某只电石 Sat, 11 Feb 2012 21:11:58 +0000

    20|12
    有一種元素,我們的每一平方釐米的休息都是無知而無情地踩踏在他們的勞苦的血肉之軀上的。然而這種元素,它從不叫苦,從不抱怨。
    它有一個兄弟元素。儘管化學性質十分相似,它所幹的活卻輕鬆很多,甚至和勞苦掛不上邊。一種典型的紅地毯元素。
    鈣和鎂。20和12 。
    或許我們都習慣了。
    和左鄰右舍遠親近鄰比起來,…沒有鉀和鈉那麼活潑奔放。沒有鈹的輕實堅固。沒有鎂的炫目閃亮。只是有時,它給人一種磐石般堅硬的感覺,但它的確比鍶和鋇這兩位師弟還軟。而它所屬的鹼土金屬族,是公認又輕又軟的活潑金屬啊。
    No.38 ,鍶;No.56 ,鋇,並不是悲劇。和眾多5 、6週期的元素一樣,在氫和氦的宇宙中少得可以忽略。熟悉而陌生的它們,在宇宙中任何一個可能的力的作用下,跳著最美的華爾茲……只是,沒有人賞析它,罷了……
    真正的悲劇,不是鍶也不是鋇。是在人們心中“磐石般堅頑”的No.20,鈣元素。
    宇宙中那些粒子毫無規律又必然的相撞,不能不說是一堆自然數與2的加法遊戲——亦可以加1,不過氫原子實在太小了。小的無處不在。
    自然數中的偶數,與2不斷相加——宇宙中的原子,與α離子不斷相撞——20和12是很容易被加出來的——亦然,鈣和鎂是很容易在宇宙的花火中被拼接出來的。
    如果锶和钡在宇宙中的含量可以用微不足道來詮釋。那麼只有鎂和鈣,(眾所周知鈹這個兩性算不上鹼土金屬)成為鹼土金屬部族孤獨的守護者,游離,亦遊歷與蒼茫的宇宙間。
    可能是萬有引力的緣故吧,行星上穩定的鎂,並不比比它重的鈣多哪去。
    曾天真地想過,鎂如果能在宇宙中相對穩定的行星上能多一點的話,默默地受著沉重的煎熬的不僅僅只有鈣了。
    鈣元素在行星上並不孤獨,渾身被砍得傷痕累累時,還有一個比它少一層電子的朋友,鎂,陪在它身邊。縱然如此,這兄弟般的情義,終會被自身哪怕一點點差別所拆散。
    在成都,曾看見過工程隊拆房子。舊磚碎瓦,連理着歪七扭八的鋼筋被機器臂剁成碎末,零落得漫天飛舞,最後攤在被壓碎的地上。一群工人師傅,用大鐵錘砸開被水泥攪拌在一起的紅磚,揀出一根,又一根鋼筋,即便它被機器臂和錘頭的猛擊所沖彎。施工那兩天下了不少雨,即便它被參雜了氧氣的雨水摩挲上了一層紅色的锈膜。工人師傅還是將鋼筋們送走——在廢鋼鐵回收站裏,準備脫胎換骨,縱使它滿目紅锈。
    鋼筋,還是有人會賞識它堅硬的戰略價值。就算付出能量和金錢,人們也願意將它投入回收爐。
    然而,和它一起碎裂的磚呢?
    僅是荒廢在工地的塵土地上,等待被壓路機杵碎,成為下一棟建築的地基,支撐著曾經被左右包裹的鋼筋,葬於無人知曉的地下,幹著比以前更累的活,承受新建築一棟一棟更厚更沉重的壓力?
    後來,我離開成都,隻身去了東京。
    ……一個秋雨後的夜晚。喝醉了酒的我不知不覺間踱步到一個夜空下的工地。
    暮靄不被月光所撕破。微風挾著富含水蒸氣的濃霧劃過幾株被踩踏又挺直的野草,我又一次在不同的地方看見了相似的東西。草后那一塊塊一如既往堅硬着破碎身軀的它。我拾起一小塊。
    ……雨後的實驗室,格外寧靜。手中那一小塊,被我置于鹼土金屬碳酸鹽的那個櫥裏。他的對面,是一盒,一玻璃盒的碳酸鎂。
    日本國有三種元素比較引以為豪。締造於活火山還有用它名字命名的島嶼的地獄火石的硫,隱藏於波濤中海鹽裏的珍惜的碘,還有就是像櫻花一樣能代表武士道和武士氣節的鈣。
    鎂。你無論是化合態還是游離態,都不會見證到鈣一生所經歷的磨難和悲愴,儘管你比它先誕生。
    在日本學化學,發現了週期表在日本的特殊性。族序數只用阿拉伯數字;ⅡB族元素算作“典型元素”而不是“遷移元素”;還有昔日熟悉的ⅡA族元素——
    被定律硬生生扯成了兩部分。以鈹和鎂的“普通金屬元素”和鈣鍶鋇鐳的“鹼土金屬類元素”。顯然把鈣和鎂分開了。
    雖然不被IUPAC公認,但如果不是憑鎂和鈣性質上那些宏觀的差別,怎麼會把兩個價電子都是二的元素分開?
    鈣元素所受的磨難和悲愴,就在於這不可忽略的差別!
    宇宙中鎂比鈣多,但人類現在沒法利用。也不會去利用。
    人類沒有住在臭氧層外邊。
    鈣元素的磨難史只來原於它的化合態。游離態,無論是鈣還是鎂,都是在暗藏殺機的自然界中非常活潑的金屬,儘管價電子是s層的全滿,也會命中註定地被哈龍族或是查克洛族的離子或酸根俘獲去。
    無論學過電極電勢沒有,都可得知鈣的金屬性和金屬活動性都遠大於鎂。鈣比鎂活潑,提取它的單質就更需要拿出更熾熱的能量來啊,游離態的鈣和鎂當然是鈣的身價更高了。
    但游離態沒有什麼說服力。最貼切生活的,還是活潑元素的化合態。
    “金屬活動性”一詞,在日文中為“イオン化”,即為“離子化傾向”。
    說白了金屬活動性就是哪個金屬更容易變成離子。呵呵。
    鈣的“離子化傾向”不僅大于鎂,更是大於一個金屬性比鈣更活潑的鈉!
    難道鈣所受的一系列磨練和它的金屬性和離子化傾向有關?
    呵。元素更活潑,拆開它所形成的化合物就需要更多能量,難道這不能說明越活潑的元素,形成的化合物就越穩定麼。金屬性強,又容易化合為離子晶體,所生成的化合物就越穩定啊。這一點,化學性質不如鈣活潑的鎂怎麼能輕易做到?碳酸鎂、氫氧化鎂,哪一個不是容易分解的?氯化鎂,硫酸鎂,哪一個比所對應的鈣鹽更穩定?
    明朝於謙有文: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一首托物言志詩,無需過多解釋。石灰石憑什麼烈火焚身粉身碎骨都絲毫不畏懼?也許於謙先生只意識到表面現象,而並未意識到石灰石本身已發生化學變化。
    石灰石,碳酸鈣者也,嘗使烈火焚之,粉也,色白未變。然置其於大氣者,熱也,與水合為粗礪物,少許則又與碳酸氣化為石灰石也。噫籲戲,週而復始也。
    碳酸鈣變為氧化鈣再變為氫氧化鈣又還為碳酸鈣,這是一個循環的過程。
    刷把子浸在一桶乳膠漆似的糊狀物中蘸了蘸,均勻地抹在牆面上。畢了,將一盆燒的正旺的柴碳抱進屋。不一會牆面便白淨、幹透。
    生石灰比氧化鎂易得。與二氧化碳反應的速度也比氧化鎂的快。
    如果硬要用氧化鎂作為石灰漿的主要成分,但是表面附著力就遠不如氧化鈣;而且氧化鎂幾乎不和水反應,不利於繼續生成碳酸鎂,並且碳酸鎂也不穩定啊。
    相對鈣元素而言,鎂元素的工作似乎輕鬆很多。人們更欣賞鎂的單質狀態:和鋁的結構類似,比重輕,有著輕金屬的各種性質,似乎和鈣它們真的有些莫名的不一樣,如果不明說,還真的看不出來它會有鹼土金屬的一些性質。不溶於水的氫氧化鎂雖說是中強碱其實偏弱;金屬鎂只和熱水反應……日本學術界把鎂和鈣強行分開的理由無非就是那些。
    鎂的工作,幾乎從未在建築重工界出現過。沒有像鈣那樣,承受風吹雨打。
    然而人類社會考驗鈣元素的還有一個重中之重的原因。No.11 ,鈉元素的活動性和地殼儲存量與鈣相似。那為什麼鈉元素和鈣元素不一樣,沒有被當作脊樑骨使用過?
    舉個例子吧。兩塊差不多大的木頭,想把他們都用釘子鉚在木板上。一塊木頭用一顆釘子,而另一塊木頭用兩顆。如果我用等大的力去拉木頭,哪塊更容易脫落。
    當然是只有用一顆釘子釘住的木頭。鈉和鈣化合物的離子晶體鹽表面外觀相差不大,然而有一種被喚作“晶格能”的定律硬生生地決定了支撐建築孤零零地立在那裡的只有鈣。雖然金屬性相似,但作為鹼金屬的鈉只有一個價電子,而鈣有兩個。電荷數如同釘子,決定了兩塊木板間能釘多緊,也決定了兩個離子之間結合得多牢靠。鈉離子和鈣離子半徑相似,所以電荷決定了鈉鹽的晶格能一般比鈣鹽的小。而這較小的晶格能成了鈉鹽易溶解而不被擄去當建築材料的幸運符。溶解,無非就是利用水溶能去破壞晶格能;然而,鈣鹽,尤其是帶偶電荷酸根離子的鈣鹽,是個幸運的倒楣蛋。幸運是它們的晶格能如此之大,幾乎不溶於水,永遠都是離子臺;倒楣的是,人們正好利用了它這一點,命令鈣元素去建築他們的蝸居。
    同為兩個價電子的鎂做不到這一點。太容易分解。太大材小用。鎂光燈,輕質武器,飛機,車軸……這和紅磚簡直是天壤之別!
    ……
    縱觀整個s區,突然發現這忍受人類的,一直負者重的,從未低過頭的脊樑骨的,只有鈣了。
    ——無論是蒼茫的宇宙還是生機的地球,鋰和鈹,永遠像誕生時那麼少;鈉和鉀太活潑,其鹽類太易溶於水;鎂鹽易分解;銣銫鍶鋇太稀有;鈁太短命;鐳的戰略價值太高;氫是非金屬……
    鈣的化合物太多,太硬,太穩定,穩定得只能成為在這個一眼望去除了氫就是氦的宇宙中鞏固地球和人類世界的棟樑。默默地守護着人類,卻不被大多數人所知曉,渾身傷痕卻沒有半句怨言,縱然已化為磚塵飛灰。
    鈣的某些經歷,鎂的確是沒有體驗過也無法體驗過。
    鎂更像是取悅人類,而鈣像是服務人類……
    性質的小小差別?
    呆呆地凝視著從工地揀來的破碎的磚塊,不知怎的,眼淚又刷刷地流下來了。